丘咏志又对孔先生说,自己先前险些被打眼,这幅画是水准极高的赝作。
孔先生的脸色,肉眼可见地黑下去。
转瞬,他又把目光投向叶嘉言,心有不甘:“你也这么认为吗?叶小姐。”
“抱歉,这幅画确实不是真迹,它的纸、墨、印、笔法都对,但在最细微之处露馅了。”叶嘉言微露憾色。
闻言,孔先生的目光在他二人之间逡巡,猝然一笑。
“别是你们联合起来坑我吧。”
在圈子里,几个公司联合做局,咬定客户的藏品是赝作,而后压价购藏的事,确实发生过,孔先生警惕一些也属寻常。
听得这话,丘咏志面有愠色,道:“请你不要怀疑我的职业操守。”
叶嘉言早做足了准备,今日过来无非是想揭穿这赝画的真面目。
她征得《高适诗意图卷》受买人的同意,录下了昨天的聊天内容,当下便如实放出来。而后,叶嘉言拿出几年前她拍卖此画的证据,说:“我亲手执槌,拍出了这件藏品。孔先生如果不信,也可以再查一查。”
“那您今天过来,是……”
他本来想说“砸场子”,但又觉得词不达意,临时换了句话:“是来打假的吗?”
“是,不瞒孔先生,如果您这幅画是真迹,我希望丘老师能谈成,因为他先来。”
叶嘉言含着笑意看向丘咏志,他若有所思并未说话。
十分钟后,丘咏志、叶嘉言同时出门。
行至楼下,他方才转身向她轻声致谢,语气中带着几分庆幸与感慨:“险些签下那幅画,幸好叶小姐来打假。其实,你本可藏着这番话,旁观对手上当受骗。”
她笑得很坦荡:“诚然,我们两家公司在商场上各有立场,时而为对手,时而又似并蒂之花,竞相绽放。但无论如何,基本的诚信与道义,是我们共同的底线。我相信,如果今日换作丘老师先一步察觉问题,也会毫不犹豫提醒我的。”
丘咏志沉默着,笑而不语。
会吗?也许……会吧。
他深深凝视她:“发丝、眉睫虽不算十分工细,但也不可言之凿凿说它是赝画……叶小姐,那个标记……”
这话等着她接。
她摆摆手:“抱歉,丘老师,我不能跟你透露更多的信息。”
“好,这个随你,总之今天我承你的情。”
“我想和丘老师交朋友。”她适时伸出手。
真是个心思玲珑又善良热情的姑娘。丘咏志暗想。
他也伸出手,握紧。
而后,拿出手机:“加我好友。”
走到小区门口,叶嘉言目送丘咏志坐上车,又在原地停留一时,方才折回孔先生所住的单元。
孔先生微微一讶:“叶小姐怎么回来了?是……还想要我那幅画吗?”
“先前我说,如果您的画是真迹,我希望丘老师先到先得。但其实,我还有后半句话没说。”
“您说。您进来说吧。”
叶嘉言换好鞋,说:“反过来,如果您这幅画是赝作,我希望您卖给我——哦,不是我们公司,是我个人。”
“您这是要做什么?”孔先生好奇。
“研究。现在的骗子造假技术高明,我手里多些范本,会更好一些。”
“这个……”
“因为是赝画,又是个人出资,我不太可能给得出太高的价格,但也应该能挽回您的损失。您先前说,您这幅画是一位朋友送您抵债的,是吗?”
闻言,孔先生心里突突直跳:“嗯,他差我十……”
他咬咬牙,换成了实话:“四万。”
罢了,他看过叶嘉言帮客户追回真迹的报道,也看过她帮人做鉴定的节目,他实在不忍心骗她。不然,良心过意不去。
叶嘉言忖了忖,道:“这样吧,孔先生。我给您五万,您看可以吗?”
本想着,不亏就行,但居然还有一万可赚,孔先生心里也很舒坦,但他还是得问明原因。
“实不相瞒,我不只买了这一幅赝画,”见他没有漫天要价,叶嘉言也心生好感,“也许,以后我会带着这些赝画去打假,但我现在不想让别人知道。”
孔先生也是个通透的人,倏尔明白她的意思。
“好,这件事我一定保密。”
一万块,买他的守口如瓶。
达成交易后,叶嘉言行色匆匆,回到周懿行的家中。
此时,周懿行已经下班,正盘腿坐在地上,摆弄他收藏的石头。
见叶嘉言回来了,他嘻嘻一笑,把一块石头往身后一藏。
叶嘉言好奇心被勾起,非得要他拿出来。
他只得把那石头推出来,怒了努嘴:“呐,就是它,你看眼熟不眼熟。”
叶嘉言把石头捡起来,也坐在地上。
“这不是寿山石吗?和我在刘老板那里买的那块好像啊,这纹理……”
她突然意识到什么,抬眸看他:“那块石头也是你的?”
“不然呢?”他冲她眨眨眼,“刘老板说,你在找寿山石,我想我这儿既然有一对,那我……嘿嘿……”
“寿山石可不便宜,你竟然舍得拿出来?”
“可不呢,你说说,要怎么偿还我?”
她撇撇嘴:“还不了一点。”
周懿行哈哈一笑,手掌垫着她后脑勺,直接向她扑下去。
地毯软软的,伤不着,何况头还被垫着。
估计,他想给她来个地咚。
但叶嘉言无心跟他笑闹,一声尖叫:“我包里有画,五万块啊!”
吓得周懿行马上蹦起来,不敢再压着她。
两人坐在沙发上,周懿行看完赝画后,小心地把它放回匣子里。
沉吟片刻,他问:“我有一个疑问啊。现在,你已经找到这些赝画的标记了,这很好。可是,你凭什么说,这是肖虎工坊出的画?”
她摇摇头,但并不沮丧。
“下一步,我要做的事,便是找到工坊的位置,捉贼拿赃。”
找到工坊,找到现场的赝画,并核对印记,必然铁证如山,顺便解救被迫做工的画家。
“道理是没错,但哪有那么好找。”周懿行皱着眉。
“卓然说,工坊的地点不固定,每隔一段时间就换一次地方。而且,她已经离开那里两年了,对现在的具体情况一无所知。“
“除非找个内应,或者和工坊的受害者取得联系,”周懿行接过话茬,眸中闪过一丝厉色,“但这样做风险很大,肖虎又不傻,还有……”
他轻轻摇着她的肩:“你要注意安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