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晖堂。
沈淮之数次徘徊在鬼门关之外,拔刀与否,都有丧命的可能。
更不提世子心神俱碎,整个人都受到了极大的打击,求生意志可谓消沉。
他身上其它伤口倒是无碍,只脸上被簪子戳了不少洞,还好没伤着眼睛。
宫里也来了太医,一同商讨如何将沈淮之从鬼门关拉回来。
最后还是决定尽快拔刀,剩下的,就交给天意。
老夫人蒋梅英一听这个消息,再次晕了过去,眼看着只要沈淮之有个三长两短,她也要跟着去了。
华阳也是强撑着一口气,陪在沈淮之身边,而秦沛嫣作为已经过了门的儿媳妇,胆战心惊地候在公主身边伺候。
她是万万想不到一场拜堂,最终会以这样决然的复仇而告终。
沈淮之和林绣的感情,竟然浓烈深厚到这个份上。
她低下头去,不敢看床上躺着的沈淮之,也担心如果沈淮之死了,她该怎么办?
如今就盼着沈淮之活过来,那公主决计是不会忍受林绣的存在,今后岂不是就只有她留在沈淮之身边?
秦沛嫣又小心抬起头来,期盼着沈淮之平安无事。
沈惟安此刻也安排好了一切,让太医放心去拔刀。
太医静了静心,手握上匕首的那一刻,听到沈淮之的呓语。
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,众人也都听清,世子爷到这个时候,还在惦念着柴房里关押的那个渔女。
弑杀亲夫的狠毒之人。
华阳恨极,但不敢在此时将林绣怎么办,生怕一旦沈淮之醒来,受到刺激,功亏一篑。
她深吸一口气,别过脸去。
太医凝神,手上又稳又准地使力,将那匕首毫不犹豫从沈淮之的左胸拔出。
鲜血喷溅而出,沈淮之一身痛呼,隐约好像醒了过来。
太医赶紧上前为沈淮之止血。
沈淮之晕晕沉沉中,感到身体突然变得软弱无比,就好像一滩水,融进了大海。
然后便是剧烈的疼痛,痛得他冷汗直冒,呻吟不止。
这么疼,原来被人扎进心口,是这么的疼,简直恨不能立即死去。
可沈淮之还记得,记得是林绣伤了他,若是他死了,那林绣怎么办?
沈淮之痛苦地呜咽,意识在逐渐丧失。
耳边响起母亲的哭声,父亲沉重的呼唤,还有陌生又熟悉的女人在喊他夫君。
夫君?
他是林绣的夫君。
林绣呢!
他的嫣儿呢!
沈淮之猛地清醒片刻,然后迅速又消沉下去,闭上了眼。
太医擦了把汗,跪下禀告:“公主,国公爷,世子福大命大,这刀再歪上一点儿,世子就没命了。”
华阳身子一软,瘫倒在丈夫怀里。
劫后余生的后怕,让她没有任何力气说话。
沈惟安强自镇定:“那就是没事了?”
太医:“熬过三天,世子就无碍了,只期间或许会反复发热,伤口也要及时处理,臣等受太后吩咐,会一直留在这,直到世子痊愈。”
沈惟安长舒一口气,亲自扶了几位太医起来,“如此,就多谢诸位。”
华阳看着躺在床上虚弱的儿子,心里别提多疼,坐过去轻轻给沈淮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,眼里哪还有强势刚硬,只剩下心疼和祈求。
祈求他能顺顺利利熬过去。
华阳流着泪道:“儿啊,别丢下娘,娘再不逼你了。”
沈淮之一动不动,面无血色,但好在是有微弱平稳的呼吸,证明他还活着。
太医处理完了一切陆续退出去,屋里只剩下这几个人。
华阳看了秦沛嫣一眼,让她也走。
拜堂的时候,华阳也亲眼看到秦沛嫣在遇到危险时,是如何拿沈淮之挡刀。
她没心情管这些,一切都要等到沈淮之好了再论个是是非非。
沈惟安过来揽着妻子肩膀:“你去歇着吧,这里有我。”
华阳摇头不肯,扑在丈夫怀里,压抑地哭出来。
这位千娇百宠长大,曾经敢骑在先帝头上耍威风的长公主,何曾有过这样脆弱的时候。
沈惟安叹一口气,抱紧妻子。
华阳痛哭出声:“是我做错了吗?是不是我......是不是我作恶多端,才连累了子晏?”
若可以,她愿意替儿子承受一切。
华阳不禁想,她先前的猜想没错,林绣肚子里的孩子,就是来索命了,杀不掉她,就来索子晏的命!
沈惟安也不知道说什么好,事已至此,责怪谁都没用,只盼着沈淮之能醒来。
而此时后院柴房。
屋门上上着一把大锁,无人看守,毕竟里面关着一个孕妇,早已挨了一顿打骂,一整天未进水米,毫无力气,不可能逃出来。
林绣虚弱地躺在那,心神放空,等着她的死期。
身上挨了几个婆子的踢打,小腹隐隐作痛,这孩子怕是留不住了,林绣都摸到了身下的血。
但她还是顽强地活着。
人的命就是如此,你总以为要死了,可只要还有一口气,就能活下去,就能重新变得百折不挠。
林绣蜷缩在地上,宽大的喜服平铺,灰尘纷纷扬扬落在她身上。
柴房里的血腥味掩盖不住,林绣在想,她还是太无能了,没能当场杀了沈淮之。
怎么还能让他留了一口气。
不过也算是尽力了,林绣眼角滑落一滴泪,喃喃道:“春茗,姑娘我尽力了。”
如果沈淮之没死,也别怪她了。
这世道怎么这么难呢,对她,对春茗,林绣闭上眼,想着春茗的笑,想着春茗的泪。
再等等,姑娘我这就去找你了。
林绣靠着这点儿念想,从天亮,等到了天黑,又迎来黎明的曙光。
无人再来过这间被锁起来的柴房。
林绣在这里足足等了三天。
没等来沈淮之的死讯,也没等来她的催命符。
夜再次深了,林绣疲累地闭上眼睛,打算借着昏睡,熬过时辰,熬过浑身的痛。
突然,柴房外传来响动。
林绣蜷缩在地上的身子一动,勉强抬起眼皮往外看。
门被打开时,她看到火光,勉强辨认出是一个婆子,背上背着个什么东西,缓步朝她走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