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绣以为是来取她性命的人,竟然释怀地露出解脱的笑容。
终于等到了。
然而那婆子并没有凶狠地对她如何,反而是温柔细语地轻声道:“姑娘,别怕。”
林绣一怔,火光照得她发热,眼眶也酸痛起来。
“姑娘,离开这里吧,活着,才能看到你恨的人,一一死去。”她蹲下身将林绣身上的绳索解开。
又扶着林绣坐起来,给她灌了米汤,“有人要老奴告诉姑娘,人还是要活着的,不管怎么样,活着,才有希望。”
林绣三天未尽一滴水米,此刻喝了热乎的米汤,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。
她艰难地看向这个人,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说出这么一番话。
那婆子笑笑:“老奴是王爷的人,姑娘,快走吧,世子垂危,眼看着就不行了,公主要拿你泄愤,王爷派我来救你。”
林绣大惊,随后心里便是一痛,这个时候,赵则还记得来救她。
原来外面还有人,从没放弃过她。
林绣蓦地眼底滚烫,泪水止不住往下流。
她从小就怕疼怕死怕黑,是生生将自己练得勇敢坚强,在柴房三天,以为自己能坦然面对死亡,可在这一刻,还是抑制不住地产生本能。
那是对生的渴求和期盼。
本存了必死的心,在这一刻却又突然燃起了生的希望。
若是春茗还活着,也不会希望她这么轻易地去赴死。
而且她还不能死。
王爷说得对,她还要看着那些仇人,一个个死在她之前才解恨。
林绣咬牙爬起来,这婆子快速给她换了身不起眼的下人衣服,让她顺着外面这条路一直跑,会有人接应她,直到出了后门。
她不由问道:“我跑了,你们会不会有事?”
“不会,王爷计划周全,在王爷手下做事,从不用担心性命,王爷最是把这些奴才的命放在心上。”
林绣在她眼里看到自信和坚定,诚挚谢过,不敢犹豫,没命似的往外跑。
那婆子将扛进来的麻袋解开,竟然从里面拖出一具死尸,身形和林绣一致。
她迅速将林绣脱下来的衣服给死尸套上,然后消灭了痕迹,点燃柴房,又从外面将门锁上,这才悄悄离去。
林绣喘着粗气,一路朝前跑,果然沿路守着的人,都低头装作没看见。
她跑着跑着,身后突然一阵红光,那间柴房的方向居然起了火。
林绣惊愕望去,竟然流出一滴泪来。
她知道,从今往后,属于林绣的一切都留在了这把大火里。
无论是和沈淮之的爱恨恩怨,还是所有过往,都化作灰烬,烧了个精光。
往后,她只属于自己。
林绣咬牙,发誓她会带着属于春茗的那一份,好好活下去,才不辜负这一场重生,不辜负赵则给她的机会。
林绣扭头,朝前跑去。
刚刚拐过一道弯,却迎面撞上一人。
林绣身子无力,被撞了个跟头,小腹的疼痛将她淹没,痛苦地呻吟了一声。
琳琅吓了一跳,她得到世子快不行的消息,决定去看看林绣,没想到会在这里撞上她。
脸色一白,赶紧将人扶起来,林绣看到是她,绝望地闭了闭眼。
难道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。
也好,是她的命。
琳琅望着她凄然灰败的脸,想起最早来公主府时,在明竹轩,这位出身不高的林姑娘,对她们这些下人从来都是轻声细语的。
就算挨了挑唆,受了算计,也没赖在她们头上过。
体谅她和绿薇身不由己,连绿薇下毒害她都没计较,是个实心实意的善良人,何苦在这被人欺负呢?
她们,本就都是这世上的苦命女人罢了。
而自己,不止一次在林绣面前,挑拨离间。
琳琅咬咬牙,看着林绣虚弱的脸色,和认命般的沉默,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过去。
虽然她不知道林绣怎么逃出来的,又是谁帮着她逃出来,但看那火光,也猜到是个金蝉脱壳的计策。
“姑娘,保重!”琳琅将荷包塞在林绣手里,“从前的事,奴婢就当是抵了,今晚,奴婢什么都没看到。”
琳琅说完,也不管林绣是什么反应,朝前跑去,只装作看不到。
林绣一怔,握紧那荷包,心中说不上来的酸涩,她明白琳琅的意思,琳琅是在替她隐瞒和逃跑。
她擦了把眼泪,继续往前,这一路上再没遇到谁,顺利地到了后门。
守门的婆子不知道为何睡得很沉,林绣小心开了门栓,悄悄溜了出去。
刚一出去,就听到一声沉稳的男声。
“林姑娘,我带你走。”
一如既往地可靠。
顾斐从马车上跳下来,看清林绣狼狈的模样,心中一痛,二话不说将林绣抱进马车,林绣再没了力气,软倒在他臂弯。
几日不见瘦成这样,顾斐沉着脸,突然手心一阵湿润,他赶紧闻了闻,是血腥味。
心里一慌问道:“林姑娘,你......”
林绣疼得浑身都是冷汗,按住他的手:“快走吧,我没事,能撑住。”
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,但她既然敢拼死和沈淮之同归于尽,就没想过留下这个孩子。
如今正好,就随着这场大火一起消失。
顾斐心底叹息,不再说什么,驾着马车悄无声息离开了巷子。
身后是冲天火光,公主府里到处喊着走水了,乱成一团。
可再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。
......
此时清晖堂。
沈淮之一动不动躺在床上,面无血色,心口的刀虽然早已经被拔掉,但京城医术最好的大夫都在一旁,皆面露难色。
“公主,世子持续高热,且失血过多,若熬不过今晚,恐......”
华阳怒极:“不是说了世子会没事!本宫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,都要保住世子性命,不然本宫要你们一起陪葬!”
几位大夫面面相觑,只得尽力而为。
这时,外面跌跌撞撞跑过来一个奴才,跪在地上禀报:“公主,国公爷,不好了,柴房失火,那里堆积不少干柴,火势很大,迟迟不灭,里面的人恐怕.....”
华阳先是皱眉,随后便恨恨道:“死了好,林氏那贱人,本宫让她活活被烧死,也算她幸运!”
“先瞒着这消息,”她看了眼沈淮之,“不许让世子知道。”
正要起身,突然一怔,沈淮之眉眼紧闭,眼皮不断乱颤,干裂的唇也动了动。
华阳一喜,哭道:“儿啊,你是不是醒了?别吓娘了,好不好?”
沈淮之意识昏昏沉沉,处于醒和永久沉睡之间,他恍惚好像听到了母亲在说林绣。
什么烧死,不行,林绣不能死。
沈淮之痛苦地皱眉,浑身都在疼,尤其是心口,那一刀虽然插偏,可伤害是实打实的,更何况后来林绣还在他身上留下那么多的伤痕。
疼在所难免,可都比不上在听到林绣会死这几个字的时候,那种痛彻心扉的撕裂感。
沈淮之猛地就从沉沦中挣扎出一丝清明。
他不能死,他要护着林绣。
沈淮之勉力睁开眼,抓住了华阳的手:“娘...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