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龙虎山上的时候。
张道之就常常听云逸提及这位魔教妖女。
说她心地善良,说她不懂得为人处世。
说她平日里总是傻兮兮的,需要人照顾。
自那时起,张道之就已经知道,云逸已经爱上了那苗疆女子。
而且已然到了‘无可救药’的地步。
甚至因为此事,张道之的三师兄蕴通子,都要召集门人杀上苗疆,斩了那所谓的魔教妖女。
后来,是云逸恳求张道之,他又请当时尚未羽化的老天师出面,才算将此事给压了下去。
也不知为何,龙虎山年轻一代弟子,几乎很少与龙虎六杰亲近。
相比之下,他们有什么事,第一时间想到的,不是自家师父,而是张道之。
如今,太白楼内。
张道之突然对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魔教妖女,产生了几分好奇。
当然,这种好奇,完全是出自长辈对晚辈的关切。
他一边以极其微末的声势念着‘清静咒’抑制桃夭体内的狂躁力量。
一边看向所谓的诸多正道人士与魔教妖女之间的对峙。
似乎大战一触即发。
就在这时,正道人士里,有一名读书人缓缓开口道:
“诸位,太白楼有规矩,不可起争执。”
“既然这魔教妖女来了齐鲁地界,我等,也不必急于一时。”
这是一个很好的台阶。
一众正道人士纷纷点头道:
“说得没错,看在太白楼的份上,暂且饶了这魔教妖女一命!”
“待出了太白楼,有她好看!”
“...”
就当张道之以为无戏可看时。
谁知,那魔教妖女却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,一脚踩在一张桌子上,
“你们若是有胆儿,就随本姑娘去楼外较量较量?”
下一刻,那桌子顿时四分五裂开来,
“不敢,就将嘴巴给闭上!”
“实在不行,咱们就在这儿楼里较量一番,也不是不可!”
从这几句话里,张道之分析出了这魔教妖女有严重的暴力倾向。
他念完咒语,见桃夭情况稍微好些之后,又将其放在乾坤袋中。
用着仅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唉声叹道:
“云逸,你受苦了啊。”
就在那些正道人士面面相觑之际。
二楼,有一女子身着身着一袭月白锦缎长裙,矗立于护栏前,身后跟着几名侍女。
那颇有几分淡然气质的女子瞧了一眼被魔教妖女打烂的桌子,蹙眉道:
“上好楠木制成的椅子,又经城内能工巧匠反复打磨,价值一百五十两。”
嗯?
多少?
“什么椅子能值一百五十两?”
那魔教妖女双手叉腰道:
“觉着本姑娘是外地来的,好欺负?”
女子神情漠然道:“你赔,还是不赔?”
赔...
魔教妖女似乎有些拮据,掏了掏腰包,略显尴尬。
那站在二楼的女子再次皱起眉头,轻轻挥了挥手。
就见六名持剑女子跳将而出,瞬息之间,便已来到那魔教妖女身前。
“坏了我太白楼的规矩,还不愿赔钱,十年来,你还是头一个。”
女子继续道:“不赔钱,就给你两条路,一,留下来干苦力赚钱,二,留下一条胳膊。”
“你自己选。”
留下来?
不行!
“本姑娘有约,留不下来!”
“胳膊,也给不了你!”
“钱...本姑娘暂时没有!”
“不过,本姑娘身为苗疆圣女,绝不会欠债不还就是,先打个欠条。”
魔教妖女竟然拿不出一二百两银子...
此事,让一众正道人士笑话不已,
“还苗疆圣女呢,结果却连一百五十两银子都拿不出?”
“苗疆这么穷的吗?”
“就算是寻常异士,找个富贵人家做护卫,也能攒下来百十两银子吧?”
“...”
真可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。
魔教妖女心中颇为无奈,
“要不是出门走得急,别说一百两,就是一千、一万两,本姑娘也拿得出来!”
说白了,还是没钱。
站在二楼的那女子冷声道:
“抱歉,我们太白楼没有赊账的规矩。”
说着,那六名剑侍就欲动手。
魔教妖女下意识捂着自己的肚子,腰间绑带竟是化作一条藤鞭,作势就要大闹一场,
“本姑娘不是欠钱不还的人!”
“给本姑娘三日功夫,自会将那一百五十两双手奉上。”
“再说,因为一张桌子,就要废了本姑娘一条手臂,你们太白楼未免太霸道了些!”
“这就是所谓的名门正派?”
二楼女子笑了笑,“我们太白楼,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什么名门正派。”
忽而,一众正道人士,也趁机站起身来,亮起兵刃,
“太白楼的规矩由来已久,齐鲁一家五寺六观七门八派无不遵从。”
“如今这魔教妖女竟敢坏了太白楼的规矩,我等便帮着太白楼除了这妖女!”
“说得对,杀了这妖女!”
“...”
所谓一家五寺六观七门八派,指的是齐鲁地界内最负盛名的正道门派。
其中,佛教门派以汶阳宝相寺为最。
道教门派以泰山玉皇宫为最。
这玉皇宫属于全真派,与朝廷的关系比较密切。
而那‘一家’,指的是圣人之后——孔家。
不过,孔家因风评不太好,故而很少被异士提及。
那魔教妖女见自身有被群起而攻之势,不由得将肚子护得更紧,下意识后退两步,紧皱着眉头。
张道之注意到了她的动作,下意识喃喃道:
“有了?”
“龙虎山的种?”
一日是天师府弟子,终身便为天师府弟子。
天师府弟子成婚生子,无论男女,皆可入天师府。
故而,张道之才会说,那女子腹中胎儿,乃是龙虎山的种。
包括张道之在内,几乎每一任的天师乃至天师府长辈,虽说性格各有不同,但是,却都有着一个共同点。
那就是护犊子。
龙虎山是最护犊子的门派,没有之一。
张道之因那魔教妖女腹中孩子而动了恻隐之心,缓缓站起身来,将两张百两的银票,递给一楼内的掌柜,
“那女子欠你们的钱,贫道替她还。”
闻言,魔教妖女顿时眼前一亮,心中有些激动,
“云逸哥哥没有骗我,这天底下,还是好人多。”
想到这里,她本欲上前道谢。
却听一些正道人士纷纷指责张道之,
“区区筑基境,算个什么东西?这热闹,你还敢来凑?”
“耽误小爷们杀此妖女,有你好看,还不速速将你手中宝钞收起来!”
“你没看那女子已心有所属?打肿脸充胖子,你知不知道你这行为在我们北地叫什么?”
“叫冤种!”
“...”
张道之并未理会她们,只是将银票放到柜上之后,便就抬头看向二楼矗立的女子。
恰巧她也在看向他。
二人双目对视。
张道之刚想开口请见太白楼的楼主。
却听耳旁再次响起那魔教妖女的声音,
“瞧你们一个个龌龊样,就不许这位道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?”
说着,她来到张道之身前,抱拳道:
“本姑娘叫灵雀,乃是苗疆圣女,这一百五十两银子,多谢了。”
“本姑娘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,你打个欠条,将来我自会还你!”
张道之淡淡摇头,“不用。”
不用?
“那怎么行?”
灵雀见他与自己的云逸哥哥一样,也是道士,遂开口道:
“不如你告诉我,你在哪家道观修行?等我有空便去寻你。”
张道之仍旧摇头。
就在这时。
他忽然听到自灵雀肚子里传来咕咕叫的声音。
灵雀捂着肚子,咽了几口唾沫,略感尴尬。
见状,张道之摇了摇头,
“做几道你们这里的拿手菜。”
说罢,便朝着自己方才落座的椅子上看了一眼,向灵雀开口道:
“去坐吧。”
灵雀心中一喜,“大恩不言谢!”
二人相对而坐。
没过一会儿,便有几名女子端着几道济州美味放到桌子上。
有香辣鲤鱼、漂汤鱼丸、熏豆腐、甏肉干饭、大酥鱼等。
济州经漕河发展,水脉四通发达,所以,用水中食材做菜肴的美味较多。
待那些菜肴被端到桌子上的那一刻。
这位苗疆圣女,瞬间眼前一亮,犹如被饿了几日的汉子一般,立时狼吞虎咽起来。
一旁那些正道人士见状,都是嗤之以鼻起来,
“魔教妖女,一看就没什么教养。”
“那筑基道人什么来头?竟敢对这妖女如此亲近?”
“事出异常必有妖,难道是来自玉皇宫的道人?那也不对啊,玉皇宫乃是名门正派,怎会与妖女为伍?”
“总之,在这楼里,咱们还是守点儿规矩,待会查查这道人有何身份,咱们打不过魔教妖女,难道还打不过区区一介筑基?”
“...”
张道之对那些人的议论声全然不在乎。
但是,灵雀在乎。
她稍微注意了些吃相,边吃边道:
“你帮我这么多,我定会护你周全,你放心,有本姑娘在,他们便奈何不得你!”
“我男人也是道士,还是龙虎山的道士呢!”
“改天有机会,我介绍你们认识,让他指点指点你的修行。”
“你如今才是筑基,一个人行走江湖,太危险了!”
...
此时,距离济州不远处。
有个叫做张云逸的龙虎山弟子,走着走着路,突然打了几个喷嚏。
还不小心摔了个底朝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