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太熟?
呵。
李琼霄忍不住冷笑一声。
什么狗屁的正道魁首!
呸!
师徒俩简直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,都是不肯吃亏的主!
“张天师,你方才所言,你自个儿听了,信么?”
李琼霄缓缓走过一条游廊,在尽头间的凉亭内坐下。
张道之跟在她的身后,脸不红心不跳,一脸淡然道:
“信。”
“龙虎山弟子都知道,我与我师父真的不熟。”
“你看,我师父给他弟子排名,叫什么龙虎六杰,那六杰里,就没有贫道。”
说着,倒是也不拘谨作假,直接坐在李琼霄对面,继续道:
“您与我师父是老相识,也就算是贫道的前辈。”
“贫道也不唤您李楼主了,唤您一声李姨可好?”
李琼霄可不吃这一套,
“什么姨长姨短的,方才你不是要与我算账么?那就好好算算。”
言谈间,忽而伸出一手,手指轻轻浮动,就见被张道之扔在池水中的匣子跃然浮空。
就在这时,张道之做了个摆手的动作,那木匣竟是再次落入水里。
见状,李琼霄皱眉道:
“天师这是何意?莫非是执意要赖账?”
“还是说,天师仗着年富力强,要欺负我这个孤寡老妇?”
“要是这样,老天师欠我太白楼的债,倒是不用还了,毕竟,在下可打不过您这位正道魁首。”
张道之连称不敢,
“李姨说笑,方才贫道路过那小桥时,见池中阵眼因年久之故,有些松动。”
“贫道将那木匣落入水里,是为巩固阵眼,而且贫道稍微改动了一下此间布局。”
说着,他再次以奇门局窥探整座院子的风水格局。
却见在原本的布局上,却见一只由周遭灵气显化的朱雀在展翅腾飞。
张道之解释道:“在风水上来说,那个木匣,已然成了压运之物,也就是世人普遍说的藏风聚气。”
见状,李琼霄再次冷笑一声,
“这么说,我还要多谢天师了?”
张道之摆了摆手,“李姨,咱什么关系啊?不用客气,顺手为之罢了。”
其实,他的手段很简单。
原本的风水格局,是靠池中石子的摆落,也就是北斗锁灵阵撑起。
但北斗锁灵阵有两个较为致命的弱点,一是布局条件苛刻。
需按照一定的地势、天时、方位等,井然有序的排列阵法。
而且,期间,还需要大量的灵力作为依仗。
若是灵力不足,极容易导致阵法崩溃。
二是阵眼,易受外界干扰,一旦阵眼有所变化,整座大阵,便也就废了。
张道之扔到池水中的那个木匣,其实就是将原本薄弱的阵法,进行一定的加固。
在原本固有的阵眼之上,再去造一个阵眼。
如此可保证院中布局万无一失,不会出现什么偏差。
也可以将其形容是双重保险。
但是,张道之明明可以用一块具有灵蕴的石子去布局,偏偏在那木匣里注入一缕气机。
用木匣来当做新的阵眼。
说一千道一万,在李琼霄眼里看来,他还是有赖账的嫌疑。
“说完了?”
李琼霄问道。
张道之感到对方语气有些不善,当即开口道:
“其实,贫道今日前来,还有一事,要问李姨...”
然而,至于具体的问题,尚未说出。
李琼霄便已经有些不耐烦了,“滚。”
张道之一愣,“不用那么绝情吧?”
李琼霄呵呵一笑,“我与你龙虎山可没什么交情。”
说罢,她便缓缓起身,将欲离开此地。
这时,从不远处,走来一名婢子,向院外伸出一手,
“张天师,请——”
很明显,是要赶人了。
若是张道之继续留在此地,多少是有些死皮赖脸的感觉了。
无奈之下,他只好起身离开。
只是,这么一走,经由曹州去往青丘的线索,可就断了。
虽然他也不能确定,李琼霄知不知道这条线索。
但如今,能帮他的人,并不多了。
走了两步。
他一咬牙,像是做出了什么艰难的决定,暗自喃喃道:
“师父啊师父,如今徒儿有难,只能让您老发挥一下余热了。”
随后,他缓缓转身,看向不远处已渐行渐远的身影,深呼吸一口气,拱手道:
“弟子今遇难事,还望师...师娘相助!”
话音落下的那一刻。
刚走到游廊尽头,意欲转身回屋的李琼霄,却是身子一顿。
而后,轻叹一声,转过身去,看向张道之,
“说吧,到底是什么事,竟值得你这位天师,特意跑来一趟。”
言谈间,她朝着那相送张道之的婢女摆了摆手。
那婢子当即低首告退。
张道之松了口气,“贫道有急事要去往青丘,贫道听人说,太白楼之主,或许知道自曹州入青丘的法子。”
闻言,李琼霄不解,“青丘避世已有千年,你去青丘作甚?”
张道之将有关桃夭之事说出。
李琼霄上下打量他一番,最终,又是叹了口气,
“若你师父有你半点儿柔情,我与他,也不至于两不相见。”
张道之连忙解释误会,“此狐是因救我妹妹而身陷囹圄,贫道没有不救的道理。”
李琼霄像是想到了当年的一些事情,面色有些愁苦,
“罢了。”
“你既唤我一声师娘,我也没有不帮你的道理。”
“自曹州的确可入青丘,不过,却有禁锢。”
“旁人去不得,但是你这位龙虎山天师,一定能去得。”
张道之好奇,下意识脱口问出,“为何?”
李琼霄语出惊人道:
“当年,是你龙虎山祖师,以大修为大神通,将青丘隐蔽并设下桎梏。”
“才使得青丘脱离于九州疆域,于这天地间自成一体。”
......
不久。
张道之心怀震撼,正欲告辞,
“李姨,无论您当初与我师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。”
“但,我师父欠您的债,就是贫道相欠。”
“将来李姨若有所求,差人去往龙虎山知会一声即可。”
他并非是要赖账,也不是明知欠债却不还钱的人。
只是,老一辈的恩恩怨怨,难以用什么钱财物什便就揭过。
对于她二人的往事,张道之需要问一问山门中的长者。
待确定无误,老天师欠她的,自有张道之这位现任天师去偿还。
毕竟,那些所谓的债务,如果真能用银两去补偿,只怕太白楼早就去找龙虎山了。
这么些年,李琼霄还守着那些欠条,无非两个原由。
一是尚未到龙虎山去还的时候,二是李琼霄放不下。
张道之从她的语气里,能够感觉到,她对于自己的师父,存在着非同一般的情愫。
他将那木匣丢入池水里,也只是想用一种委婉的方式告诉李琼霄,
“逝者已逝,往日恩怨情仇,该放下的,就要放下了。”
只是,若是将这些话明晃晃的说出来,张道之实在于心不忍。
恰巧北斗聚灵阵经过这些年的运转,已经有些缺陷。
干脆,就顺水推舟,延续此间风水格局的同时,也能以这种委婉的方式,劝诫李琼霄。
随后,张道之便就离开太白楼。
这时,苗疆圣女灵雀早已不知所踪。
太白楼别院里。
自张道之离开之后,李琼霄便回到自己的闺房内。
她自一个暗格内,拿来一个木匣,匣子里藏有桃木所做的簪子。
那簪子外观很丑,像是用一种拙劣的工艺雕刻而成。
但在李琼霄眼里看来,这世上再过精美绝伦的簪子,也比不过此刻被她握在手心里的木簪。
她如往常一般,详细的端详着这支木簪,良久,喃喃道:
“十年前,你对我说,你不会下山了,更不会与我相见。”
“我去龙虎山寻你,被你师弟拦在山门之外,我在山下,等了你数日之久,可你却始终不来见我。”
“这些,我都不怨你。”
“但是...你为何,偏偏如此狠心,连个原由都不愿告知于我?”
“我恨的,是我自己,我不该求你相救于我,更不该陪你浪迹江湖,游走天涯...”
“如此,我便不会与你相识相知,更不会活得这般煎熬...也是,你一个已死之人,哪里能懂得这生不如死的滋味?”
她有着难以吐出心胸的怨气,日积月累之下,心中已然郁积成结。
“我原以为,此生此世,都不会再与你们龙虎山有任何交集。”
“你知道的,我恨那座山...”
“今日,你的徒弟来寻我了...”
“他说有事相求于我,我这般恨你龙虎山,岂会帮他?”
“可是...他与你太像太像了...”
“他还唤了我一声师娘...”
“我明明很恨你们龙虎山,但听到那声‘师娘’,我却无论如何,都做不到不帮他...”
“他说我无所不知,他哪里晓得,我之所以懂得那么多,是因为当年你老是对我说些大道理,一来二去,我也便懂得多了。”
那年,少女懵懂无知。
那年,少年名满江湖。
那年,少年向少女说了很多江湖上的趣事。
那年,少女爱上了少年。
爱由心起,恨由情生。
既已放不下,不如不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