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母亲的干儿子张深松讲,蔡德财、蔡三志父子去永久买豆皮子那回,可闹出了不小的笑话。本以为这父子俩能长点记性,谁能想到,蔡三志接下来干的事儿,更是让人哭笑不得。
在咱们这儿,乡间小道上时不时流传着偷牛贼的故事。这些偷牛贼,个个像狡猾的狐狸,专挑夜深人静的时候下手。四周漆黑一片,月亮也悄悄躲进云层,他们就蹑手蹑脚地靠近牛棚,动作敏捷得像一阵风,牵着牛就消失在夜色里,神不知鬼不觉的装上车。还有些更奸诈的,不走寻常路,不搞偷偷摸摸那一套,反而装成正儿八经的卖主,专门坑骗那些贪心又粗心的人,蔡三志就不幸栽在了这种人手里。
那天,日头高高挂在天上,晒得地面发烫。蔡三志在集市上晃悠,心里正琢磨着买头牛回去,家里的农活重,有头牛帮忙,能轻松不少。正想着,一个陌生人满脸堆笑,像条滑溜溜的泥鳅似的凑了上来。
“兄弟,看你一直在这瞅牛,是想买牛吧?”陌生人的声音又尖又细,像根针。
蔡三志抬眼打量他,点了点头:“是啊,你有啥好介绍的?”
“那你可算问对人了!”陌生人一拍大腿,“我正着急搬家呢,家里有头好牛,就想便宜处理了,你有没有兴趣?”
蔡三志一听,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便宜?哪有这等好事?可又一想,万一真是急着出手呢?他按捺不住心里的那点贪念,赶忙问:“真的?价格能有多便宜?”
骗子眼睛一转,像只狡猾的老鼠,开始天花乱坠地吹嘘起来:“我这牛,可壮实了!你看那身板,宽得像小山,耕地拉车,样样是把好手。要不是急着走,我可舍不得贱卖。”
蔡三志被说得心动不已,眼前仿佛已经浮现出牛在自家田里干活的场景,忙不迭地让骗子带他去看牛。两人七拐八拐,来到一户人家大门口。蔡三志一眼就看到院子里的牛,毛色发亮,体格健壮,心里十分满意。
骗子瞅准时机,开了个低得离谱的价格。蔡三志一听,差点没笑出声,觉得自己可捡了个大便宜,这价格,简直跟白送差不多。他想都没想,当即就把钱付了,生怕对方反悔。
骗子收了钱,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,指了指院子说:“你去进院牵牛吧,这牛以后就是你的了。”
蔡三志兴高采烈地走进院子,哼着小曲,解开牛绳就要往外牵。这时,房主人听到动静,从屋里冲了出来,大声喝道:“你干啥呢?这牛是我家的!”
蔡三志一下子愣住了,手里的牛绳差点掉在地上,他结结巴巴地说:“啥?这牛不是他要卖给我的吗?”说着,他回头去找那个骗子,哪还有人啊,早就跑得没影了。蔡三志这才恍然大悟,自己被骗了,心里那叫一个窝火,像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。
蔡三志气呼呼地回了家,一进屋就把自己扔在床上,越想越不甘心,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白白损失了一笔钱。这口气,他实在咽不下去。于是,一个歪念头在他心里生根发芽,他瞅准机会,偷了一头牛,想着牵到常盛乡集市上去卖,把之前被骗的钱赚回来。他心里打着如意算盘,觉得只要动作快点,肯定能神不知鬼不觉。
到了集市上,人来人往,热闹非凡。蔡三志扯着嗓子叫卖:“卖牛啦,卖牛啦,便宜卖啦!”他一边喊,一边紧张地四处张望,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,怦怦直跳。
突然,一声大喊打破了喧闹:“就是他,偷了我家的牛!”蔡三志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扭头一看,牛主人正气冲冲地追过来,那架势,像要把他生吞了。蔡三志哪敢停留,扔下老牛撒腿就跑。他跑得气喘吁吁,脚步慌乱,鞋子都差点跑掉。
回到家后,蔡三志累得瘫倒在地上,像一滩烂泥。他爹蔡德财知道了这件事,气得吹胡子瞪眼,拿起扫帚就要打他:“你个败家子,被骗了还去偷牛,你咋这么糊涂呢!”
蔡三志一边躲一边嘟囔:“我这不是想把钱赚回来嘛。”
蔡德财气得直跺脚:“你这是犯法的事儿,要是被抓住了,可咋办?咱庄稼人,再穷也得守本分!”
蔡三志低着头,不敢吭声。他心里也知道自己错了,可事已至此,后悔也来不及了。从那以后,蔡三志总算是长了点教训,明白了天上不会掉馅饼,贪心只会让自己吃大亏,做人啊,还是得踏踏实实的。
黄倍起的大儿子黄亚龙在天津当门卫那阵子,就没把心思放在正事儿上。平日里看着进出的车辆和人员,心里却总琢磨着些歪门邪道。终于有一天,他没忍住,干起了监守自盗的勾当,结果东窗事发,被抓了个现行。在里头待了些日子后,他灰溜溜地和老婆回了老家。本以为这次的教训能让他改邪归正,安安分分地过日子,可他骨子里那股不安分的劲儿,就像野草一样,怎么也除不掉。
这年冬天,冷得格外厉害。村子里的沟子水面早早结了一层厚厚的冰,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凌,在微弱的阳光下闪着寒光。夜幕一降临,家家户户就早早关上了门,把寒冷挡在门外。偶尔有几声狗吠,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,更衬出乡村冬夜的冷清。
黄亚龙躺在自家冰冷的炕上,翻来覆去睡不着。他的眼睛盯着黑乎乎的屋顶,心里却想着歪点子。突然,他脑海中闪过郜连山家那头壮实的老牛。那牛可是郜连山的命根子,平日里耕地拉车全靠它,还指望着它能多繁衍几头小牛犊,增加些收入呢。
后半夜,黄亚龙轻手轻脚地从炕上爬起来,披上那件破旧的棉袄,蹑手蹑脚地出了家门。外面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,他缩了缩脖子,加快了脚步。不一会儿,就来到了郜连山家的牛棚前。他小心翼翼地推开牛棚的门,老牛似乎察觉到了异样,不安地动了动,还“哞哞”叫了两声。黄亚龙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赶忙一个箭步冲上去,伸手捂住牛嘴,压低声音哄着:“老伙计,别出声,跟我走一趟,一会儿给你找个好地方。”也不知道是被他这一唬住了,还是夜里太困,老牛竟真的被他顺利地牵出了牛棚。
黄亚龙牵着牛,一路小跑。他不敢走大路,专挑那些偏僻的小道。寒风呼呼地吹着,他却跑得满头大汗。终于到了更远的集市,天刚蒙蒙亮,集市上已经有了些早起的商贩在摆摊。黄亚龙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,扯着嗓子吆喝起来:“卖牛啦,便宜卖啦!”
不一会儿,就有个贩子模样的人凑了过来。他围着老牛转了几圈,又摸了摸牛的身子,问道:“这牛看着还行,咋卖这么便宜?不会有啥毛病吧?”黄亚龙心里一慌,连忙解释:“大哥,家里急着用钱,没办法才便宜卖的,这牛好着呢,您放心。”一番讨价还价后,黄亚龙以一个低价把牛卖了出去。
拿到钱的黄亚龙心里乐开了花,早就把偷牛的忐忑抛到了九霄云外。他哼着小曲,来到街里的服装店。店里挂着各式各样的棉衣,他眼睛都看花了。最后,挑了件厚实的黑色棉衣,又在一旁的专卖店买了双锃亮的军勾皮鞋。穿上新衣服和新鞋,他还在镜子前得意地转了几圈,嘴里嘟囔着:“这下可像个人样了,那些平日里瞧不起我的人,这回可得另眼相看了。”
可他万万没想到,这世上就有这么巧的事。集市上有个人正好认识他,看到他在卖牛,心里犯起了嘀咕:“这牛咋看着像郜连山家的呢?他家就有这么一头老牛,模样可像了。”这人越想越觉得不对劲,连生意都顾不上做了,急匆匆地回到村里,跑到郜连山家报信。
正巧郜富妻子的娘家兄弟们都回来过年,一大家子人正围坐在一起聊失窃的事。听到这个消息,众人的脸色瞬间变了。郜富妻子的大哥把手里的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,“啪”的一声,茶水溅了出来,他大声吼道:“这黄亚龙也太过分了!偷谁不好,敢偷到咱头上来了!走,找他算账去!”
一群人扑通扑通地冲到黄亚龙家门口,“砰砰砰”地砸门,那声音在寂静的村子里格外响亮。黄亚龙正美滋滋地在家数钱呢,被这突如其来的砸门声吓了一跳,手里的钱都差点掉在地上。他慌慌张张地打开门,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,郜富妻子的大哥就一个箭步冲上来,一把揪住他的衣领,眼睛瞪得像铜铃,怒喝道:“好你个黄亚龙,吃了熊心豹子胆了,敢偷我妹夫家的牛,你是不是活腻歪了?”
黄亚龙看见有人指认,吓得脸色惨白,双腿发软,结结巴巴地说:“大哥,大哥,有话好说,有话好说……我……我一时糊涂,鬼迷心窍了,您大人有大量,饶了我这一回吧。”
“一时糊涂?偷牛是小事吗?这牛对我妹夫家多重要你不知道?今天你必须给个说法,不然这事没完!”另一个兄弟也在一旁气得满脸通红,挥舞着拳头喊道。
说着,几个人就冲进屋里。命令黄亚龙把新买的棉衣和军勾皮鞋脱下来,他们一把抓起来,扔到地上。然后,其中一个兄弟揪住黄亚龙的内边衣服,把他拖到院子里,不顾他的挣扎,就继续扒他身上的衣服。黄亚龙冻得瑟瑟发抖,“扑通”一声跪在地上,不停地磕头求饶,额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,发出“砰砰”的声音:“各位大爷,我错了,我真错了。钱我都还,都还……求你们饶了我吧,我以后再也不敢了。”
郜富妻子的大哥一把夺过黄亚龙手里紧紧攥着的卖牛钱,数了数,发现比牛的实际价值少了很多。他气得一脚踢在旁边的柴堆上,又狠狠地瞪了黄亚龙一眼,骂道:“你个混蛋,便宜卖了?这损失咋算?今天要是不把这事说清楚,你就别想好过!”
黄亚龙哭丧着脸,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说:“大哥,我……我实在没办法,卖得急,价格就压得低。我把家里的积蓄都拿出来补上,求你们放过我这一回吧。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人,真的再也不敢干这种缺德事了……”
众人看着他那副可怜样,心里的气也消了些。但郜富妻子的大哥还是不依不饶,又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:“这事儿可没完,你给我记住了。要是你再敢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,看我不打断你的腿,把你送进局子里!”说完,带着众人扬长而去。
黄亚龙瘫坐在地上,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和被扔在一旁的旧衣服,心里懊悔不已。他知道,这一回,自己不仅丢了人,还赔了个精光,以后在村里怕是抬不起头来了。从那以后,黄亚龙真的老实了不少,只是每次想起这段经历,都觉得像是一场噩梦,时刻提醒着他不能再走上歪路 。
清晨,第一缕阳光才刚探进院子,山东某地的唐国富就已经在猪圈边忙活开了。他是从自强搬过去的,扑奔的是姐姐姐夫。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,熟练地给圈里的猪添着食,一边添,一边还轻声念叨:“多吃点,都给我长得壮壮实实的!”转头看向正在院子另一头择菜的姐姐唐桂花,提高了声音说:“姐,你说这关里的日子,还真比咱关外强不少!”
唐桂花手上不停,笑着回应:“那可不,想当初咱刚搬过来的时候,谁能想到日子能越过越红火。你这猪场现在可成了咱家的摇钱树了。”
唐国富直起腰,拍了拍手上的土,脸上洋溢着得意:“谁说不是呢,当初决定搬过来,可真是做对了。听说咱原来住的那地方,还是老样子,没啥大变化。咱这一搬,可算是赶上好时候了。”
这时,唐桂花的丈夫尚继台蹬着那辆半旧的三轮车从外面回来,车把上还挂着个袋子,里面装着油条,人还没进院子,声音就传了进来:“来,尝尝我今天新炸的油条,手艺是不是又进步了?”唐国富连忙迎过去,伸手从袋子里拿了一根,咬了一大口,含糊不清地说:“姐夫,你这手艺,开个油条铺子都没问题!每天早上准保排起长队!”
尚继台把三轮车停好,走进院子,笑着说:“开铺子哪有那么容易,设备、店面,样样都得花钱。不过能多挣点是一点,现在这日子,不就靠这点一点的努力嘛。对了,国富,听说你猪场那边要动迁了?”唐国富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,兴奋地说:“是啊,姐夫,这两天正谈着呢,估计能赔个一百多万。”尚继台和唐桂花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,唐桂花手里的菜都差点掉了,激动地说:“这么多!国富,这下你可发达了!往后可得好好规划规划。”
一家人正说着,尚继台的小弟弟尚继民从外面走了进来。他刚从工地上回来,一身的尘土,脸上还带着疲惫,但眼神里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干劲:“哥,嫂子,国富。”唐国富连忙招呼他坐下:“继民,累坏了吧,快来吃根油条。”尚继民摆了摆手:“不了,我就过来看看。我想着攒点钱,也做点小生意,总打工不是个事儿。工地的活又累又不稳定,还不如自己干。”
尚继台点了点头,认真地说:“想法不错,有啥需要帮忙的,尽管说。你哥我虽然没啥大本事,但能帮衬的肯定帮。”就在这时,尚继京慢吞吞地走进了院子,他头发乱糟糟的,无精打采地说:“你们都混得风生水起,就我一事无成,挣那点钱还不够自己花。”尚继民皱了皱眉头:“哥,你也别总是唉声叹气的,你得找点正经事做。整天抱怨可解决不了问题。”
尚继京冷哼一声:“说得容易,我能做什么?谁都看我不顺眼,介绍那些破活儿,还不够糊口的。再说了,我之前那点积蓄,都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给败光了,现在想翻身,哪有那么容易。”唐国富忍不住说:“继京哥,你以前赌博嫖女人,把钱都败光了,现在得好好改改,重新开始。只要肯踏实干活,总能过上好日子的。”尚继京听了,脸色变得很难看,闷着头转身走了出去。
唐桂花叹了口气:“这继京,真让人操心。前儿个有人给他说媒,那妇女看着挺老实的,就要两千块彩礼,他都拿不出来。”尚继台无奈地摇了摇头:“他要是肯踏实干活,这点钱算什么。之前要是不沾那些坏习惯,现在说不定孩子都能打酱油了。”
过了几天,尚继京突然找到大家,一脸坚定地说他决定出去打工,让女方等着他。尚继台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行,只要你肯努力,肯定能行。出去了就好好干,别再像以前一样混日子。”尚继京走后,一家人都希望他能有所改变,过上正常的生活。
然而,几个月后,尚继京回来了,一脸落魄。他找到尚继台,支支吾吾地说:“哥,你能不能借我点钱,我打工的工资一直没发下来,我实在没办法了。我都已经好几天没跟对象联系了,再不把彩礼钱凑上,这事儿肯定就黄了。”尚继台皱着眉头:“我也没多少闲钱啊,你看你这……你就不能找老板去要吗?”尚继京苦着脸说:“找了,老板说公司资金周转困难,让再等等。”尚继京又去找唐国富,结果也是碰了一鼻子灰。唐国富无奈地说:“继京哥,我这钱都有安排了,猪场动迁的钱还没到手呢,实在帮不了你。”
那天晚上,尚继京一个人坐在院子里,面前放着一瓶酒和几袋买来的熟食。月光洒在他身上,显得格外凄凉。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,想起自己这些年的失败,越想越绝望。赌博输光了积蓄,嫖娼坏了名声,工作也没一个干长久的,如今连彩礼钱都凑不齐,人生好像已经没有了希望。
第二天早上,当大家发现尚继京的时候,他已经挂在了田野的树上。尚继台和唐国富等人急忙跑过去,看到这一幕,都愣住了,仿佛时间都凝固了。尚继民蹲在地上,抱头痛哭:“哥,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!你要是再坚持坚持,说不定就能好起来了!”
唐国富自责地说:“都怪我,要是当初多帮帮他就好了。我应该多督促他,不该总是指责他。”尚继台也红了眼睛:“他就是被过去的坏习惯毁了,要是能早点醒悟,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。咱们都以为他出去打工能变好,没想到还是没能挺过来。”
一家人围在尚继京的棺木旁边,十分后悔。这个曾经充满希望的院子,此刻被阴霾笼罩。他们怎么也没想到,尚继京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,而他的离去,也给活着的人留下了无尽的反思。在这关里的新生活中,有人走向了富裕,有人努力奋进,却也有人在黑暗中迷失,再也没能找到光明的出口。生活的残酷与无常,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。
夜幕像一块厚重的黑布,严严实实地笼罩着这个山东村落。尚家那房屋里,灯光开始摇曳不定,将屋内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,在白色的墙壁上晃悠。
吕秀英坐在炕沿上,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,手指却不自觉地相互绞着,微微颤抖着。她深吸一口气,鼓起勇气,声音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:“爹,这事儿,我想了很久了。”
明亮的灯光下,公公尚老爷子坐在那张椅子上,身形佝偻得像一棵饱经风雨的老松树。听到这话,原本平静的脸瞬间僵住,浑浊的双眼直直地望向吕秀英,嘴唇嗫嚅着,却半晌没发出声音。
“秀英啊,你这是……”尚老爷子长叹一口气,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,满是无奈与不舍,尾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。
吕秀英眼眶泛红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,强忍着没让它们落下。她微微低下头,看着自己的脚尖,缓缓说道:“爹,您知道的,继同走了这么多年,我一个人带着孩子,虽说日子苦,可多亏了您帮衬。春种秋收,家里家外,要不是您搭把手,我真不知道该咋熬过来。可孩子大了,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,我总得为他们的将来打算打算。”
尚老爷子沉默片刻,一只手缓缓抬起,摩挲着下巴上那稀疏的胡茬,缓缓开口:“我知道你不容易,这些年,真是苦了你了。自从继同走后,你没日没夜地操劳,又要照顾孩子,又要伺候我这个老头子,村子里谁不夸你是个好媳妇。可你要是走了,这老尚家……”说到这儿,老爷子顿住了,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喉咙,眼眶也微微泛红。
吕秀英站起身,迈着细碎的步子走到老爷子身边,缓缓蹲下身子,轻轻握住老爷子那满是老茧的手。“爹,您别这么说。当年继同突然走了,我感觉天都塌了,带着孩子来投奔您,那时候,要不是您收留我们娘俩,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。您为我们付出了这么多,我心里都记着呢。”
老爷子拍了拍吕秀英的手,老泪纵横,泪水顺着他那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,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。“秀英,你是个好媳妇,是我们老尚家对不起你啊。当年我那股火上来,眼睛看不见了,这些年你忙前忙后地照顾,又是寻医问药,又是熬汤煎药,没日没夜地守着我。我这心里啊,都清楚,就是嘴笨,说不出那些感激的话。”
“爹,您快别这么说。”吕秀英忙打断老爷子的话,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,“您眼睛能好,就是老天爷开眼,也是您心善积德。那时候,我每天都跟老天爷祷告,只要您眼睛能好,让我干啥都行。现在您身体好了,孩子也懂事了,我也能放心些了。”
“那你这一嫁人,孩子咋办?”老爷子忧心忡忡地问,眼神里满是对孙子的牵挂。
“孩子我肯定带着。”吕秀英连忙说道,急切得声音都拔高了几分,“新人家也答应了,会把孩子当亲生的一样看待。而且,孩子也大了,他也明白我的苦心,他说会常回来看您的。前几天晚上,孩子还跟我说,让我别担心他,他会照顾好自己,也会记着爷爷的好。”
老爷子默默地点点头,“秀英,只要你能过得好,我也就没啥牵挂了。你放心,这老尚家的门,永远为你和孩子敞开着。往后要是受了委屈,就回来,这儿永远是你的家。”
吕秀英再也忍不住,泪水夺眶而出,“爹,谢谢您,谢谢您这么理解我。我虽然改嫁了,但在我心里,您永远是我的爹,老尚家永远是我的家。我会常回来看您的,等以后我和孩子有了出息,一定好好孝顺您。等过年的时候,我带着孩子回来,给您带城里的点心,咱一起热热闹闹地过年。”
老爷子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,勉强挤出一丝笑容,“好,好啊,只要你们都好好的,我就知足了。快去吧,去寻自己的好日子,别惦记我这个老头子。”
窗外,夜色深沉,偶尔传来几声犬吠。屋内,这对曾经的翁媳,倾诉着最后的不舍与牵挂,一段生活的落幕,也是另一段生活的开始,而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,在岁月里,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。
水长林搬回天津静海后,命运像是跟他开了个残酷的玩笑,相伴多年的老伴儿突然离世,徒留他一人在这世上,形单影只。消息传到黄倍起老伴儿耳中时,她正坐在院子里,就着暖阳纳鞋底,针在厚实的鞋底上穿梭,听闻此事,那针猛地一顿,扎在了指腹上,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,她却浑然不觉,像是被抽去了魂儿,脑海里全是水长林的影子。
早年,黄倍起老伴儿和水长林在东北的村子里,那可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交情。她一门心思扑在黄家,家里地里两头忙,春种秋收,缝补浆洗,操持着一大家子的生计,日子像上了弦的钟表,一刻不得闲。
村里的老姐妹们听闻水长林成了鳏夫,都纷纷撺掇她:“你和老水那可是挺般配的,现在他一个人,你过去照应着,也算是后半生有个伴儿。”她心里不是没动过念头,夜里躺在床上,翻来覆去地想,可一想到自己的儿女,心又凉了半截。孩子们还不成熟,离不开她,家里家外全靠她一人操持,她哪里走得开?
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,孩子们渐渐长大,可烦心事也没少。岁月不饶人,她的脸上添了一道道皱纹,头发也变得花白,可被儿女牵扯的日子依旧没个头。
好不容易,儿女们都成家立业,她也能松口气了。她想着,这下终于能为自己活一回,或许还能去找水长林,她满心欢喜地收拾行囊,买了去天津的车票,去儿女打工的地方。
可到了天津,由彭小子的大姐领着,顺便找到水长林的住处时,她却如遭雷击。院子里,一个东北口音的女人正和水长林有说有笑地晒着被子,那亲昵的模样,让她瞬间明白,一切都晚了。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,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,进也不是,退也不是。水长林瞧见她,微微一愣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,有惊讶,有愧疚,更多的是无奈。
“你咋来了?”水长林打破了沉默,声音里带着一丝尴尬。
她张了张嘴,想说的话却哽在喉咙里,半天才憋出一句:“来看看你……”
水长林叹了口气,给她介绍身旁的女人:“这是我新老伴儿,也是东北老乡。”
她强扯出一丝笑容,点头打招呼,心里却像打了五味瓶。原来,在她被儿女琐事缠身的时候,水长林也在孤独中寻得了新的温暖。她坐了一会儿,寒暄了几句,便匆匆告辞。走在静海的的街头,阳光依旧明媚,她在想,今后日子还很漫长呢。
回到老家后,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,哭了一场。那些没能说出口的话,没能兑现的承诺,都随着泪水流走了。她知道,人生就是这样,充满了阴差阳错,有些机会一旦错过,就再也回不来了。往后的日子,她依旧过着平淡的生活,偶尔和老姐妹们说起这件事,也只是苦笑着摇摇头,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。
彭小子有几天一直站在那间破旧的牛棚前,抬手轻轻抚着老牛那粗糙的皮毛,浑浊的牛眼静静地望着他,仿佛也知晓即将到来的离别。这些年,这老牛就是他在这片土地上唯一的伴儿,可如今,地早就不种了,村子里的年轻人都走得差不多了,守着这老牛,也没了盼头。他长叹一口气,脑海里浮现出远在天津静海的大姐。他大姐命运坎坷,第一任丈夫去世后,再次改嫁给了水长林的哥们儿水同林,之后便跟着去了静海。如今,他也只能去投奔大姐,
到了静海,彭小子暂住在大姐家。这里的一切都透着陌生与繁华,和他那破旧的小村庄截然不同。街头巷尾车水马龙,人来人往神色匆匆,他时常觉得自己像个误入陌生世界的异乡人。
一天,彭小子在集市上偶然碰到了水长林的儿子水龙宝。水龙宝还是那副活跃的性子,老远就喊着彭小子的名字。两人找了个小酒馆,点了几碟小菜,喝着酒,唠起了家常。水龙宝拍着彭小子的肩膀说:“彭小子,没想到在这儿还能碰上你,这就是缘分呐!”彭小子苦笑着点头,几杯酒下肚,话匣子也打开了。
没聊几句,水龙宝就开始抱怨生活的不易,说自己养了大车,到处找活儿干,却总是碰壁。彭小子正听着,水龙宝突然话锋一转:“对了,我听说孙乐发家了,到处揽建筑活儿,都揽到咱静海来了。那家伙,早期可是混过社会的,现在见了咱们,还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。”彭小子听到孙乐的名字,微微一怔,记忆一下子回到了过去。孙乐在村里时不太爱出风头,没想到现在竟发迹了。
几天后,水龙宝带着彭小子去见孙乐。在一处建筑工地的临时办公室里,孙乐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,穿着笔挺的西装,和记忆中那个混社会的小青年判若两人。看到彭小子和水龙宝进来,孙乐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皮,嘴角挂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:“哟,这不是彭小子和龙宝嘛,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?”那语气里,满满的都是优越感。
彭小子心里有些不舒服,但还是挤出一丝笑容,说明了来意。孙乐靠在椅背上,手指轻轻敲着桌面,沉默片刻后说:“行啊,既然来了,就跟着我干吧。不过,丑话说在前头,活儿可不轻松,别到时候吃不了苦又打退堂鼓。”彭小子连忙点头,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。
从那以后,彭小子就跟着孙乐在建筑工地上干活。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,一直干到天黑,累得腰酸背痛。孙乐虽然给他安排了活儿,可在平日里,还是时常流露出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。有一次,彭小子不小心做错了一点小事,孙乐就当着众人的面把他一顿臭骂,彭小子低着头,脸涨得通红,心里既委屈又无奈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,彭小子渐渐适应了工地的生活。虽然辛苦,但好歹有了稳定的收入。他开始想着,等攒够了钱,就在这静海租个小房子,把生活安定下来。而水龙宝却渐渐对孙乐的态度感到不满,他私下里对彭小子说:“彭小子,孙乐太欺负人了,你又不是他的奴隶,凭什么受他这气?”彭小子劝道:“龙宝,咱出来是挣钱的,忍一忍吧,等有了本事,再不受他的气。”
然而,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人。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打破了暂时的平静。在一次施工中,脚手架突然坍塌,彭小子被压在了下面。等工友们把他救出来时,彭小子受了伤。躺在医院的病床上,彭小子望着天花板,泪水无声地滑落。他怎么也没想到,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。
孙乐来到医院看望彭小子。这一次,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傲慢,神色有些凝重:“彭小子,对不住,是我没把安全措施做好。你放心,医药费我会全部承担,后续也会给你相应的补偿。”彭小子看着孙乐,嘴唇动了动,却什么也没说出来。
出院后,彭小子没有再回到工地。他拿着孙乐给的补偿款,在静海的一个小角落里租了间房子,开了个小小的杂货铺。经历了这么多事,他的心已经平静了许多。偶尔,他会想起和水龙宝一起喝酒聊天的日子,想起孙乐那曾经居高临下的样子,心中感慨万千。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,他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一方小天地。
孙乐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多年,一直自视甚高。早些年靠着一股子狠劲和运气,赚了些钱,可这两年行情不好,生意越来越难做,以前的傲气也被现实磨去了几分。
一天傍晚,孙乐拨通了彭小子的电话,语气里带着几分生疏的客气:“彭老弟,今晚有空吗?一起吃个饭,喝两杯。”彭小子倒也爽快,一口答应下来。
两人约在了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,酒馆里灯光昏黄,弥漫着酒菜的香气和喧闹的人声。孙乐早早到了,点了几个招牌菜,又要了一瓶好酒。彭小子来了之后,两人寒暄了几句,便开始推杯换盏。
孙乐先是说了些生意上的难处,言语间满是无奈。彭小子则耐心听着,时不时给出一些自己的见解。酒过三巡,孙乐脸上泛起红晕,对彭小子的态度也从最初的轻视变成了欣赏。
就在两人聊得正酣时,彭小子突然身子一歪,一头扎进了桌子底下,没了动静。孙乐吓了一跳,赶紧起身绕过桌子去看,只见彭小子双眼紧闭,呼吸急促。孙乐慌了神,大声喊着彭小子的名字,赶紧和酒馆老板把彭小子抬上车。
医院里,孙乐在急诊室外焦急地踱步。医生检查后说彭小子是急性酒精中毒,需要住院观察治疗。孙乐松了口气,可紧接着麻烦就来了。
彭小子的家人赶到医院,得知是和孙乐一起喝酒出的事,情绪激动起来,认为孙乐作为请客的人,有责任照顾好彭小子,要求他承担所有的医疗费用。孙乐心里叫苦不迭,自己本是想和彭小子搞好关系,没想到一顿酒喝出这么大的麻烦。他虽然觉得委屈,但看着彭小子躺在病床上,又不好推脱,只好咬咬牙,拿出钱来支付了费用。
从医院出来,孙乐驾车走在寂静的街道上,苦笑了一声,觉得这事儿还没有完。不过,经历了这件事,孙乐心里也清楚,生意场上的事谁也说不准,往后行事,还是得更加谨慎 ,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,也远比自己想象的复杂得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