萨岁节的清晨,寨口的百年香樟树突然渗出暗红树液。村民们惊恐地发现,那些汁液在树皮上凝结成七只展翅的凤凰,与杨婆婆侗锦上的图案分毫不差。
";这是萨岁的审判!";祭师老吴头颤抖着点燃艾草,青灰色的烟雾在鼓楼前缭绕。我站在人群中,看见烟雾里隐约浮现出七具悬吊的尸体,脖颈处银项圈反射着诡异的光。
正午时分,十二名童男童女赤足踏入萨坛。他们的脚踝上系着染血的棉线,每走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淡红的脚印。老吴头用青铜刀割开公鸡喉咙,鸡血却在半空凝成血珠,悬浮着组成一串侗文:";第七夜子时,血祭重生。";
当晚,我在村公所的故纸堆里发现了惊人秘密。民国三十七年的族谱记载,杨婆婆的哥哥杨大顺并非自愿离寨,而是被当时的寨主设计陷害。在他被驱逐的前夜,曾在萨坛刻下";血祭七人,萨岁归位";的预言。
子时,我再次被大歌的哀鸣惊醒。这次的歌声里夹杂着铁链拖曳的声响,我循声来到萨坛,看见七具白骨正围着枫树起舞。月光透过枫树枝桠,在白骨胸前照出七个碗口大的血洞。
";阿妹看够了吗?";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我转身看见老吴头站在阴影里,手中握着杨婆婆的银饰。他的脸在月光下忽明忽暗,左眼的位置只剩下一个黑洞。
";当年杨大顺被逐出寨子时,我是唯一敢去送行的人。";他摘下右耳的银耳坠,露出耳后与杨婆婆相同的伤疤,";我们发过毒誓要复仇,可他却在逃亡途中被山魈吃掉了。";
老吴头突然抓住我的手腕,带我来到萨坛东侧的密道。潮湿的石壁上刻满了触目惊心的祭祀场景,最后一幅画着一个女人剖开胸膛,将心脏献给枫树。
";大顺的妹妹不是杨婆婆,而是被山魈附身的......";他的话还没说完,头顶突然传来石块崩塌的巨响。我抱着头蹲在地上,等尘埃落定后,老吴头已经不见了踪影。
萨岁节的第七天,所有村民都收到了染血的请帖。我在吊脚楼的衣柜里发现了一套崭新的侗服,领口绣着与杨婆婆相同的凤凰图案。当我穿上它时,镜子里的倒影突然变成了杨婆婆的脸。
";阿妹穿上这衣服真好看。";杨婆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我猛地转身,看见她抱着一坛糯米酒站在门口,浑浊的眼睛里泛着诡异的光。
";这是用萨坛的枫树汁酿的酒。";她倒了两碗酒,";喝了它,你就能看见真正的萨岁。";
我颤抖着接过酒碗,突然注意到酒面上浮着几缕白发。那分明是老吴头的头发!
";杨婆婆,老吴头在哪?";我握紧酒碗,指甲几乎要刺破碗沿。老人咧开嘴笑了,缺了门牙的黑洞里爬满蛆虫:";他已经变成萨岁的眼睛了。";
我终于明白,所谓的萨岁诅咒,不过是杨婆婆和老吴头精心策划的复仇。他们利用村民的迷信,将当年的恩怨转化为血腥的祭祀。而我,即将成为他们最后的祭品。
子时的梆子声响起,杨婆婆突然暴起扑向我。我抓起桌上的银簪刺向她的喉咙,却发现她的皮肤像树皮一样坚硬。她怪笑着掐住我的脖子,指甲深深陷入我的 flesh。
";七十年了,终于等到这一天!";她的声音从胸腔里发出,";萨岁会赐给我们......";
话音未落,一声清脆的枪响打破寂静。杨婆婆的身体猛地一僵,缓缓倒在地上。我看见村支书举着冒烟的猎枪站在门口,他的身后跟着几个手持火把的村民。
";这是最后的祭品。";村支书指着杨婆婆的尸体,";当年我们设计让杨大顺离寨,是为了保护整个寨子。没想到他妹妹却因此疯了......";
我低头看向杨婆婆的尸体,发现她的胸口有一道陈旧的刀伤,形状与萨坛功德碑上的图腾完全吻合。这时,老吴头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:";记住,真正的萨岁,永远活在鲜血里......";
萨岁节的清晨,村民们在萨坛前举行了最后的仪式。老吴头的尸体被发现吊在鼓楼的飞檐上,他的左手无名指被斩断,断口处插着半片银饰——正是杨婆婆侗锦上凤凰的尾羽。
离开侗寨的那天,我在风雨桥遇见了一个戴斗笠的老人。他掀开斗笠的瞬间,我看见一张与杨大顺画像一模一样的脸。
";告诉寨子里的人,萨岁的眼睛永远在看着他们。";他说着,将半片银饰塞进我手中。那上面的凤凰图案正在慢慢渗出血珠,仿佛要破茧而出。
我握紧银饰,回头望向晨雾中的侗寨。萨坛的枫树在风中沙沙作响,那些随风飘落的枫叶,分明是一张张染血的侗锦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