衡山王精神一震:“你说。”
姚珍珠抬眸道:“王爷可还记得十年前的武临一战?”
衡山王皱眉点头。
他差点死在那一战,怎么可能忘记。
姚珍珠继续:“战后,突发瘟疫,此疫名为‘赤瞳白瘟’。染疫者初时眼眸泛红,似有血丝,继而肌肤渐失血色,变得苍白如纸。患者对红色之物异常渴望,见之则双目赤红,几近疯狂。若肌肤溃烂,更是惨不忍睹,留下斑痕,如鬼魅之纹,令人触目惊心。”
衡山王心头一震,眸瞳快速收缩,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。
姚珍珠:“此瘟疫的可怕之处,就在于,它的传染速度非常之快,且在当下无药可医……”
而武临那一战,本就急缺军需。
只能最大程度的保证能活下去的人活下去……
所以,那些染病之人,被抛弃了。
不但被抛弃,还要被赶尽杀绝,烧之焚之。
所以,他们掀竿而起,反抗了。
一路从武临,退到北州,成了南戬国第一邪教——幽冥血宗。
沈怀谦和卫浔,虽不知详情,但从姚珍珠和衡山王的表情中,也能窥探一二。
既然是从战争开始爆发的瘟疫,又有能力掀竿而起……其中,恐怕不止是普通老百姓,还有那些刚刚打完仗的战士们。
他俩不由复杂地看向衡山王。
衡山王本来挺直的背脊,此刻竟微微佝偻下去,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弯了脊梁。
他修长的手指死死攥住桌面边缘,骨节泛白,青筋暴起,沉沉看着姚珍珠。
“你……你如何得知这些?”
姚珍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,而是平静道:“他们并没有错,他们只是染病,却被当作罪人对待。他们的反抗,是对不公的抗争,是对生存的渴望……王爷曾经无奈,逼不得已……但如今,该是还他们公道的时候了。”
说着,她跪下,替那些无辜无奈之人,深深一拜。
“民妇恳求王爷,给他们一个重现天日的机会。”
衡山王喉头滚动,声音沙哑:“他就在南州对不对?让他来见本王。”
……
被关地窖的第八天,姚玉珠快疯了。
偏偏那冥君,淡定如老狗,成日里不是打坐就是睡觉,一句话也不说。
“祈白,我们逃出去吧。”
姚玉珠又一次怂恿祈白。
祈白许是被那冥君操控着,竟也日日跟着打坐。
和两个木头人待在一块儿,姚玉珠怎么可能不疯。
祈白缓缓睁眼,轻声道:“你且耐心些,再等等。”
姚玉珠急得瞪眼:“要等到什么时候?难不成我们要在这里关一辈子?”
开玩笑!
这是南州娭!
她的地盘,她怎么甘心。
祈白无奈,下巴朝案几扬一扬。
“好吃吗?”
他们被关在这里,但一日三餐,都会准时从天而降。
且菜品丰富,每日都不重样,关键还很美味。
这说明什么?
他目含期待地望着玉珠。
玉珠白他一眼,“我看着很傻吗?”
每日都有她喜欢吃的菜和水果,她能不知道是长姐所为。
所以她才更急啊!
长姐既然知道是她,为何还要把她关起来。
肯定是为了保护她呀!
这不说明外面很危险吗?
春生,老爹,啥也不会,她若出去,好歹能保护保护他们吧?
还有,这冥君到底怎么回事?
他控制他们,还威胁说要她长姐……按常理,他不该拿她性命威胁长姐吗?
或许,没到时候?
这些,祈白都不好奇的吗?不害怕的吗?
姚玉珠也期待地看着祈白。
二人大眼瞪小眼,突闻那好几日都不说话的冥君幽幽道:“本座还没死,你俩给我保持距离。”
姚玉珠哼他:“要你管!”
话音刚落,肚子瞬间疼的打起滚来。
姚玉珠冷汗直冒:“你凭什么……”
冥君冷笑:“想收拾你还用理由?记住了,这世间规矩都是用血写的,没有谁该纵容你,包容你,你以为的勇气和胆量,若是用错了,害人害己。”
姚玉珠眼神倔强:“我……”
下一瞬,祈白身子一缩,脸色也惨白起来。
冥君语气残酷:“知进退,懂分寸,是为人处世的基本。不知轻重,不知深浅,只会让自己陷入困境,也让身边的人受牵连。经历种种,还不知收敛,难道还要让在乎你的人,一个个变成你任性的代价?!”
字字句句,直戳姚玉珠要害。
痛得她深吸一口气,咬了咬牙,低声说道:“我……我知道了。”
冥君的声音依旧冷酷,但语气中却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:“既然知道了,就该有所行动。不是所有的错误都能被原谅,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承受你的任性。记住,你的行为有后果,你的选择有代价。”
姚玉珠点了点头,虽然她的骄傲让她难以完全低头,但心里清楚,冥君没有说错。
她已经罪不可恕,万不可再害人。
她亦没想害任何人……只是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。
疼痛渐止,姚玉珠缩到角落里,终于彻底安静下来。
祈白沉沉看着她,想说什么,终选择了沉默。
成长这件事,唯有自己能完成。
他人爱莫能助。
如此安静了两三个时辰后,石门突然被打开。
随后,他们被带出地窖。
这里还是观音庙,只是暂时被封锁了起来。
衡山王,贤亲王,高坐在观音菩萨金身下。
姚珍珠和沈怀谦,还有秦归鸿他们,均站两侧。
姚玉珠眼里只看到了姚珍珠,嘴一瘪,想上前去撒娇,可脚下又似被一双大手死死攥住。
她眼泪滚落,嘴唇张了张,“长姐。”
姚珍珠平静的眼眸,似有轻风拂过,波澜几不可察。
她朝玉珠招了招手。
姚玉珠这才慢慢走过去,目光落在长姐隆起的小腹上,心里翻涌的难受。
手被姚珍珠握住,轻轻带着她站在一旁。
姐妹二人虽无一句话,但指尖相触的瞬间,姚玉珠眼泪又涌了出来。
姚珍珠轻轻捏了捏妹妹的手,力道很轻,却让姚玉珠想起小时候每次犯错,长姐也是这样捏她的手——三分责备,七分疼惜。
姚珍珠的目光在妹妹身上细细扫过,从凌乱的鬓发到沾尘的鞋尖,最后停留在她腕间那些浅浅的伤痕上。
她什么也没问,只是将妹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。
沈怀谦轻咳一声,适时递来一方素帕。
姚珍珠接过,为玉珠拭去脸上未干的泪痕,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。
姐妹二人的互动,克制又温情。
而昔日的战友相见,却如同隔着刀山火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