邹平安太阳穴针扎的痛,脑海里风云一团聚散变化……
天地一镜,如开沧溟。此观比之,似是书中提到的,藏有鲲鹏,可以乘风八千里的北海。
强烈的晕眩让他脚步一晃,姬伶斜撇着身子扶住,在宽大的怀中十分娇憨,她推了推他的脑袋,“怎么了!”
邹平安感觉经络里一股热气席卷,好像一滩水被雨水搅乱,凶悍的血气更加躁动。
姬伶皱着眉头有些惆怅。
邹平安站稳脚步,像感知到什么危险般目光紧锁。
此时,还戴着红盖头的杨珏站在屋门口,好久才将盖头摘下。
最后的一丝暗淡降下,黄昏到了尽头。
姬伶摆手,流动的花瓣飘舞,点点光动炸开朵朵金花,反手间将整座杨府罩住。
“金丝天罗!”
脉脉金光晃动,朝四边散开,又渐渐消隐。
风吹草动被牵动,它能监察到临近府前的一切。
半空中,扬天一剑拭去锋芒,杨盛天眼中的怒气未消,但额头冒出一丝虚汗。
随着姬伶的罩住杨府,杨盛天纵身落下,捂着胸膛,痛吐了一口黑血。
“阿叔!”杨珏赶忙跑去,扶住他,瞬间感觉杨盛天身体发凉。
杨盛天拍了拍她的手,让她安心,又冷不丁地看向邹平安和姬伶的方向。
而,他们早已回到屋内。
杨盛基快步走来,赶忙拿出一枚黝黑的药丹让他服下。
“家主!”
一应家仆的喊道,柳飞宇被飞速赶来的柳宗扶住,他身边跟着一个独眼的青年人。
只见独眼的青年人,张开手,幽光悬丝定住他体内早已紊乱的经络。
弹指间,又将鲜血如血的药丹缓缓打进。
“呃!”不到一会儿,柳飞宇身体剧烈一挣,吐出一滩扎眼的血。
“儿啊!”柳飞宇看了一眼门前冷落的杨府,杨盛基走出来欲言又止。
柳宗愁容满面,愤怒无比,没了心思去招呼,即刻带着儿子往回赶。
……
大好的喜事一哄而散,本来热闹的街坊冷冰冰,更是伴着夕阳西下,夜光通明,异常没落。
可须臾片刻,城中的灯火依旧亮起,饭食酒家的色香味在宽巷长道间聒噪。
蹭!
血光潜隐,黑夜里的主场,唯有影子最为诡谲。
乘着血光交织,飘逸的身影翻越,顷刻间如同幽冥,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刚察觉到什么,被打得烟消云散。
血气异常,被一下拉扯到飞转遁走的影子下。
黑影转头,带着骷髅面具,黑铜孔里的眼睛是暗青色的……
邹平安高挑的身影出现走廊,流动着月光的残影,即使在银锭灯的照明下,也看不清晰。
“有意思。”
……
月寒霜满竹叶,唯余清风尔尔。竹园笆篱门口处,杨盛基如铁钉般站在门口,刀鞘似的眉头紧锁,可以看出十分的担忧。
“盛天,你这次还是冲动了。”
“你安心休养,之后的事我来安排。”
两人的对话有一句没一句。直到喑哑无声,杨盛天心事重重地离开。
竹园里,寒气四起,休养的杨盛天耳朵一动,有些疑惑,满溢的寒气又变得平静……
清早,邹平安门前,院内的红丝缎一应换去,昨日的事情就像没有发生一样。
府前高牌架起的大道车马遛街,打斗的痕迹也已经抹去,街上的人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。
……
黄府侵吞商铺的举动开始张扬,四处的产业都在扩张。
人心在一起就似群狼,当拔树立帜,不乏趋炎附势,浑水摸鱼的势力站队而起。
……
可,杨家家风敦厚,从四方周正的府邸,城中根深蒂固。
黄家与之针锋相对,经过昨天的一事,柳家常年奉行中庸之道,其中利害早就发生偏倚。
邹平安仰望黑白一片,天光醉眼,思考得出了神。
姬伶扣指如昙花一现,从周身游荡的灵光演变花香飞流,璎珞粉黛。
身后,横竖两道光痕,无量无距之境探幽入迷。
由此,浑身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,粉桃般的肌肤更添几分魅惑。
邹平安知晓城中之事难以窥之全貌,一人之行,当慎之又慎。
昨日一事近乎有些胡闹,到了现在,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。
黄家无疑于争端放在明面,杨家积蓄甚久,各方势力集聚,如此又背靠药阁,势力的天平俨然在倾向杨家。
……
药阁路上,邹平安的身影趟过街边,在人群中像是隐秘的存在。
炼药室门前,他转眼看见唐依依愁眉静思,有些恍惚得地走着。
“依依!”
只见,一个高大的少年刚想叫住唐依依,却被灰白头发的邹平安吸引去了目光。
“是你?”丘山鹰一歪头,笑面虎般。
邹平安一撇眼,莫名的敌意让注意起那个人来,似乎见过。
冷岸石礁之地!他与苏缎锦认识……
那纹花长袍,头戴羽冠,书生白面的脸又有些放纵的不羁,让人不由得警惕起来。
“丘山鹰。”唐依依回头,也注意到丘山鹰狡黠的目光注意到邹平安,疑惑道。
“你来干什么?”
“我来看我的小美人啊!”丘山鹰笑着走近,丝毫不顾及周围有人。
“不知羞耻!”唐依依说的小声,羞恼极了,显得有点手足无措。
丘山鹰言行挑逗,看到这幅样子更是大胆。
“你!”唐依依抬手挡着,快步离开躲瘟神一样。
此时,邹平安已在炼药室内。
石壁隔音,无声乱心,他盘腿坐下,手撑着膝盖,些许惆怅,右手稀碎响动。
“到底是什么!”
药草一个个飞旋,他看来看去,心思又不在这。
崩!
他瞬间将药草捏爆,灵光点动,药台块垒开合。
“药性逐本,视为聚灵,灵性天成。”
“万变不离其根本,人之始,天筑地成,不可不究其源。”
……
二十枚药丹聚成,邹平安抬手一动,迅猛的血光将药丹捏爆。
汇聚掌中,五指之内。
他细长的手像孔雀开屏,一甩就聚散成几颗血红的药丹,小如串珠。
等到他出来,突然停住脚步。
口哨声上扬,戛然而止。他撞见挤着笑眼的丘山鹰,跨身如虎的样子看得渗人。
“苏缎锦呢?”
“那女人把你甩了?”
邹平安很烦这人的唐突,她的情况来问他?什么意思,他不是她的跟班。
“我们认识吗?”
“你别不在意啊!我只是好奇!”他顾左言他,笑得好像幸灾乐祸般,“难得见苏家那个母夜叉,对一个男人有点意思。”
“有点想知道你两?”
“我们没什么关系,同门而已,如果你想知道她的行踪,一定是问错了。”
“好吧!”丘山鹰退开路,失心疯般的行为令人发笑。
邹平安只认为自己碰到一个怪人。
在这世界上,怪人和怪人之间总有一种类似的特质。
丘山鹰神色一变,细嗅到一丝药香,上下打量的目光变得锋锐,本就傲视一切的心思不遮不掩。
邹平安顾身轻瞥头,上面栏杆处,唐依依就站在那里。
他几步就上了楼。
唐依依看着玉瓶内那一枚枚血色的药丹,药香很冲,轻轻一嗅就感到灵府微动,受到气若悬丝似的影响。
“二次融炼!”当唐依依听到,惊讶之余更有感觉新奇。
丹成灵性自成,药根已经破坏……
这一枚枚药丹灵性小成,常年炼药的人更加能感受到其中的差异。
“无根生。”邹平安双手一捧,灵光乍现,想阳光照下展开。
“应其灵之五感,化万物于掌中。”
“方才,脑子里乱想到的。”
唐依依凝视着,眼中仿佛藏着漫野星河。
渐渐从光中,看到少年的脸,她笑了笑,眉梢轻压腮红如若开了花。
“当真奇思妙想。”
此时此刻,她心中的意外,唯独是眼前人。
丘山鹰在大堂乱逛,翘首一看,两人同去了更高一层。
“这小子……”他摇了摇头,“有点东西。”
“明日我就要走了……是时候该回宗门了!”交错的脚步声里,邹平安缓缓道。
“没想到在这城中能再见。”
“此地留一人,在杨府。药阁所受药材涉及极广,……”
“……叨扰了!”
“你要走,”唐依依认真地听着他说话,关心到的似乎只有他要走了……
两人也不晓然什么时候,交情深得可以将信任托付。
“好。”她点头回应,也不深究什么,不知道算不算是他们独有的默契。
从阁主房内出来,赵杜两人喜笑颜开,将邹平安送出。
雁雪斜椅回廊望着两人,削葱根般的手指点来点去,好一副惊艳的皮囊却是幸灾乐祸的傻样。
“相见不得时,相望新雨后。”她很激动,猛地摇头。
“往后安好。”邹平安清冷的面容做不出什么好表情,也是说出了他唇齿间落下的,温柔的字眼。
……
药阁门下,依稀回到了尚景城。
邹平安仰起头,冲着回廊的窗口又看向远方,似乎在告别。
唐依依晕散成一朵白点,他们的目光相触,俨然间就错开了。
故地之交淡如水,此时却重之。
晨昏倒钟,一天在沉默过得异常快。
杨府也是一片忙碌,杨盛基也有点无暇顾及府上的两人。
月光露了大半遍,庭院幽幽,照的石阶冷硬。
无声的房间是压抑,心跳在其中,显得过分冲动。
邹平安依旧打坐,真是快要活成个只知道修炼的石头了。
她伸着绸缎细软的胳膊,抱住邹平安的脖颈,手指滑过他的锁骨……
“你……”
“对我没有什么想法?”说着,姬伶仰着身子,唇瓣晃过邹平安比月亮还冷的肩膀,到抒情的狐媚眼勾心一翘,惑情含羞。
邹平安伸手推开,淡然自若,美人在侧,难道还自念着皮下白骨,画像骷髅。
定力非凡?
姬伶娇哼,珠唇无辜地翘起,真是惹人心怜。她见邹平安一动不动,脚尖一晃,更加肆无忌惮,一按铁铸的胸膛,粉玉般的脚趾勾住了衣边,叩问着他心跳的快慢。
“我命比纸薄,生的卑贱,也就有这幅好皮囊……”姬伶笑的魅惑,晕散了的眼眸里没觉得好模样是件好事。
邹平安眼神刹那间是火热的,但又无比的落寞,还是没有一点行动。
一个苦笑便打破了暧昧的气氛,姬伶一点他的胸膛,“没意思!”
“木头疙瘩。”姬伶真是委屈,气愤愤的。“你是不是没有……”
她说着,愣了楞,但转念就去摸了摸……
“你干什么?”
邹平安惊起,落在地上。
姬伶手落空,“你就是个大木头!”
“没意思!”她脸红的让人想捏一捏,特别好欺负。
邹平安叹了口气,盘腿坐在地上。
不一会儿,邹平安又回神静坐,脑海里的风云难当,大抵又迷茫在了搅翻的沧溟中。
天光如何,该问沧溟。风云变化,何以问沧溟?
“啊!”突然,姬伶恍惚着,被惊醒,好像做了噩梦。
邹平安忙睁开眼睛……
“我又梦到七刹门了!”
“他们好吓人,我好害怕!”姬伶趴在床边,眼中含泪,似水月缠花。
“七刹门。”邹平安还有点没反应过来。
“他们可对付不了现在的你。”他可不吃她这一套。
“快睡吧!”邹平安轻轻摸了摸她的头,看上去有些烦。
姬伶一缩脖,窝在被子里,“摸我头干什么!”
邹平安回身打坐,姬伶忽然出现在身前,妖娆的姿态几乎要化到跳动的胸膛里。
“我看,”她勾唇,不等邹平安反应,咬着他薄薄的嘴唇继续道,
“是你的道心坚持的久,”
手指顺着肩膀划来划去,指甲在腹部拖出红印子,真是一把柔骨刀。
“还是你的身体坚持的久!”
邹平安到了此刻,也难无动于衷。
姬伶咬着唇,快要弄出血来。
邹平安身体内的血缕缠绕,炼体之痛依旧,眼见姬伶薄透的衣纱拉扯,笑得坏坏的。
“你!”伴随着杂乱声。
姬伶缩着胳膊,被扔到床上。
又失败了?
可,邹平安作势要压上来,姬伶脑袋里一片混乱,忙的用手挡住。
苦痛煎熬下,灼体的气息冒出,弄得姬伶脸蛋通红。
“还睡觉?”邹平安这一刻在姬伶,变得很混蛋。
姬伶抓住被子,侧过身去,“睡就睡,不管你了!”
说着,她紧闭上眼睛,露在外面的脚趾发僵。
……
半夜了,邹平安怎么睡得着,身体上的痛没有减弱半分,乱糟糟的精神也被搞得有些无所适从。
他看了看已经熟睡的姬伶,她瞪着脚,样子很是懒倦安逸。
“这算是有了个安身的地方。”
他也想不清楚自己这几日究竟要干什么。
冷岸浮礁逃出,到了这里,一切似乎都是自然而然,顺势而为罢了。
想来,药阁一月一季的药材招收多半会来自杨家,加之药阁裙带的声望,杨府在城中商会也再次站住脚跟,一应产业背后的老板也懂得审时度势……
很显然,来自手握制衡者看似随意的一句话,往往能决定很多事情,其中就包括一个人,一个家族甚至是一座城的枯荣兴替。
放眼望去,小城再小也是座城,里面有的是烟火气。烟囱炊烟直上,行走买卖到酒肆茶楼,数不清的恩怨纠缠。这些那些,谈不上是正邪善恶,理不清是非曲直。即使都摆在市井,摊开牌面,也有些人,有些事伏在面具之下。
说的话做的事,明里暗里是营生,也不全是算计勾当。
走了几日的风会为大街小巷的徘徊所困,但从这处到那处,总有一个门口,一个出口。
走过一个地方,着实难为人的是是一段大抵不会忘掉的记忆,一些是大同小异的风俗,一种不知名的情愫,或许当望向远方,突然倾倒一片绿林的叶子,飞扬满天。
天光蒙青,邹平安出现在离开沐笙城的出口处,一个人看见稀疏的路人走过。
丛林飞鸟,惊起,哑声霜消。
来去无声也罢,惊散的飞鸟百转千回,就在那里踌躇着,会遇到了下一个路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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